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手工篆刻印文的情意、意境与境界

情意是思想与感情的统一,境界是印面的章、笔、刀所犮现出的一种意趣,两者的统一便足我们常说的意境。意境是手工篆刻美学中的一个重要范畴,是艺术美的一种特殊形态。是审美的主体对手工篆刻的客体所构成的一种艺术境界。偏重于表现为主的艺术,大多侧重于创造艺术的意境。因为意境更具有艺术家的主观性、个别性和内在性。在诗歌、绘画、音乐中的意境,是诗人、画家或音乐家的内在的主观的思想、感情或情绪和外在客体景物的结合,是主观范畴的意与客观范畴的境的有机的统一。

在手工篆刻艺术中意与境的辩证统一,就是主观的思想、意识、审美观,学养、偏好与客观的景、物与印内的文字和印材、刀法等有机的结合。具体说,就是手工篆刻艺术以文字内容和印石等原材料,经过作者的构思、立意,并通过笔情、刀趣、石味而创造出有情有意的艺术作品。能给人有一种独特的意趣的感觉。如雄浑、平和、豪放、清秀、飘逸、幽深、庄穆……或者由于镌刻的印文(成语、警句、诗词等)内容与章法布置,刀法的使用,笔情墨韵的发挥相结合而产生的一种境界。人们在欣赏时,感到一种特殊的意趣,故称之其作品很有某种意境。有意境的作品、它表现出有无穷之味与不尽之意。晚清王国维曾对意境有专论。他在《人间词话》中说:“境,非独谓景物也,喜怒、哀乐,亦人心中之一境界。故能写真景物、真感情者,谓之有境界,否则谓之无境界。”又说大家之作、其言情也,必沁人心脾,其写景也,必豁人耳目。其辞脱口而出,无娇柔收束之态。以其所见者真,所知者深也。”这就说明“有真感情者”与“景物”的结合,方成为意境。

手工篆刻

我们在评价一件手工篆刻作品时常说:“某某作品有味道。”这个“印味”说是手工篆刻艺术中意境概括的别称,是手工篆刻美之核心。犹如司空图在《诗品》中说:“辨于味而后可以言诗。”这个味是在“酸咸之外”的“味外之旨”,犹如川菜中盐咸之外,尚有麻、辣等味一样,这就可得“韵外之致”,这个“味”实际上是主观与客观、现象与本质、偶然与必然、有限与无限的统一。

意境表达贵在含蓄、不可太露,使人感到笔、刀、形有尽而意无穷。若直陈其事,便不是好作品。姜白石说:“语贵含蓄。东坡云:‘言有尽而意无穷者,天下之至言也。’句中有余味,篇中有余意,善之善者也。”手工篆刻中的境太露、形逼真、刀太显,均有损于含蓄。如有的人学习齐白石,大刀阔斧,笔锋刀锋太露,原想表现“气魄”、“雄健”,实则“剑拔弩张”。有的人刻肖形印,形象逼真,毫发皆具,就太像太实,而不能“掩其部份而微露点滴之美”。若“微露”倒反而使人有“犹抱琵琶半遮面”之感,增加了观者回味与想象的余地。

意境的表现手法与形态,在手工篆刻中大概可以从这几个方面来理解:

一、从篆刻印文的内容出发,用形象化或象征性的手法,创造出一种艺术的境界

这种境界则要求文中含意、意中有境。亦即“意在笔前”。这个“意”就是立意,也就是书画中的构思。王羲之曾说:“夫欲书者,先乾研墨,凝神静思,预想字形大小、偃仰、平直、振动,令筋脉相连,意在笔前,然后作字。”卫夫人也说:“意后笔前者败”,“意前笔后者胜。”所谓“预想字形大小、偃仰、平直”,就是根据内容上的特点去选择表现的情与境,“意在笔前”就是先考虑立意,而后动笔,方可有成,否则将失败。在手工篆刻作品中,我们可以从邓石如的白文印“笔歌墨舞”来审视,不知道他当时创作意图是否意在笔先,从表现效果看,至少没有笔歌墨舞之意,而他的“山中白云”其用笔轻松,线条回绕,空白较多,多少还有点白云在山中飘荡之意。但手工篆刻作品的“意”主要不是表现在印文内容上,而更多更主要的是全印的意境上。

二、篆刻有借图案的寓意而为印意的

在历史的长河中,人们长期形成的传统意识观是以物寓意的。如以“龙”象征天子或祥物,或以蝙蝠象征“福”,龟鹤象征“寿”,羊表示“吉祥”,鱼表示“年年有余”等。在古代肖形印中,有龙、虎、羊、鱼、凤、鹤等印,都具有一定的寓意。因此,常与私印铸在一体,成为“两面印”,以便佩带赏玩。还有一种“苍龙、白虎、朱雀、玄武,天之西灵,以正四方”的四灵印,大概是因汉人以“四灵”为祥瑞之禽兽之故,因之在汉私印中,以四灵为边,以姓名字居中的“四灵印”较为普遍。后在元、明、清及近代人中,亦有以此为私印的。有的为仿其意,也有为装饰美的。或是只刻青龙、白虎分布左右二边的,以取呈祥之意。也有在一印中,一边为一鹭、一边刻“无恙”二字,取意为“一路无恙”,但这种取意弄得不好,或太逼真,就较低浅庸俗。丁敬是浙派创始人,在手工篆刻艺术上有创造、发展。但发展中也有不好的作品,如他的“上下钓鱼山人”一印,就太拘泥与“上”“下”之意和“鱼”之形,显得浅薄,不够深邃。

三、篆刻取其章法与刀笔情趣之意

在竞法上取其庄严伟者,有幽深、沉靜者;在线条上取意刚轻、遒美者,有取其涩行念蓄者;在用刀上有锋疾锐利而爽快者,钝刃迟迟而浑朴者,亦可显出不同之意。如赵之谦的白文印“赵之谦印”有雄强宏伟之意,朱文印就有遒劲之美。丁敬身两面印“山舟、阿月”就略具开阔之境、幽深之意。有如恽寿平在《南田论画》中所说:“意贵乎远,不静不远也。境贵乎深,不曲不深也。”浙派的线条用切刀涩行而成,显得朴拙有古味,如丁敬的“西湖禅和”印可见。正如清末况周颐在《蕙风词话》中说:“涩之中有味、有韵、有境界。虽至涩之调,有真气贯注其间,长至者可使疏宕,次亦不失凝重。”他虽讲词之涩,而喻之子印,其义一也。

四、篆刻有借助子边款,款印结合,更加深印面所创造的意境

在印面文字上,创造的一种境界,似乎还未充分表达作者之意;或者是已经表现,但仍觉兴未尽。作者往往在边款的跋语中或图象中再从另一侧面表达之。如吴昌硕的“明月前身”朱文印,是他六十六岁时怀念其未婚妻的作品。在梦中见到他青年时挚爱着的原配章氏夫人,后因避兵灾而匆匆分手,五、六年后归来时已先他而去。梦醒后,思绪万千,情意萦怀,故将梦中所见形象概括成“明月前身”四字。刻成后,尚觉情意未尽,遂又在印壁刻成夫人之图象背影,并“元配章夫人梦中示形,刻此作造像观”,顶补志“巳酉春仲客吴下,老缶年六十有六。从印面看,作者把章氏夫人的“前身”,喻为“明月”,寄托他对她的深挚情怀和思念。用小篆朱文,留空较多,表现了清秀、娟美之姿,明月皎洁、清朗之意和恬静、幽深之境。加之边壁之造象,也是以婉转、娟秀之线和大块空白之景,铸成与印面同样的意境,显得很谐调一致。再加顶、边二面款识,尤其是阳文款识,更添增明月皎洁、宁静、空旷之意境。因此,可以说,以印面形式和边款阴、阳文或图象所造成的意象,是一种综合性的更为卡富而深邃的意境的表达形式和手法。

意境是主客观统一的产物,是情与景、意与境相熔的结晶。王夫人之曾说:“情景名为二,而实不可离,神于诗者,妙合无限。巧者則得情中景、景中情。”又说:“景中生情,情中含境,故曰,景者,情之景、情者,景之情。”我们从徐三庚的“前身应画师”印中章法、结体与用线看,多强调疏密对比,曲绕风动,犹有入轻歌曼舞情境之感。

从意境的性质与种类而言,大体可分为优美与壮美。优美的意境,则指优美的社会生活和自然事物以及印文等,是手工篆刻家思想、情感和技巧结合的产品,常以清致、优雅、和谐、细柔等形态表现出来,给人以轻松、愉快、自由、柔和之美感。这些特点给人以静态的美,以均衡、统一、和谐为其主要特征。如赵之谦的朱文印“陶山避客”,“鉴古堂”等,印文对称均衡,线条细云,力藏其中,有宁静优美之感。

壮美的意境,是矛盾极化的表现。如雄壮、悲壮、强壮等,常在线条和结构上以大刀阔斧和力量相结合。有时也有在突出的质或量上突破形式美的一般规律。(如对称、均衡、对比等)给人以坚实、庄严、厚重、刚健和雄强之美感。如吴昌硕的作品多具有此特点。他的白文印“张熙私印”,朱文印“处其厚”等,构图饱满,线条粗重憨直,有的线条还溢破出边栏之处,给人以雄肆、豪强、浑厚之感。

手工篆刻

手工篆刻作品中,优美和壮美与内容有关。如上例赵之谦的“陶山避客”、吴昌硕的“处其厚”等。当然也与作品构思、立意、构图和作者的技巧手法有关,有时这些甚至能起到极为重要的作用。但更主要的是由作者的胸襟、修养与审美观等决定的。

意境必须有新意。因为意境的魅力在千独创出新意。如果只追求主观性“意”的表达,而忽视客观性的基础,就缺乏情感,陷于空泛的形式躯壳而无感染力。若因循旧轨,道袭前人,即使技艺再高,模仿得几可乱真,也只不过是“印奴”而已。有出息的手工篆刻家,决不甘心吃别人嚼过的馍,而必须从生活中,从其他艺术门类中,去发掘前人不曾发现或未曾表现出的宝藏,结合手工篆刻艺术的特点而探索新意。即要去追求表现有时代特点、个性特点的新意境的作品。画家李可染曾谈到“意境是山水画的灵魂,没有意境或意境不鲜明,绝对创作不出引人入胜的山水画。要获得我们时代的新意境。最重要的有二条:一是深刻认识客观对象的精神实质;二是对我们时代生活要有强烈真挚的感情。客观现实最本质的美,经过主观思想感情的陶铸和艺术加工,才能创造出惰景交融,蕴含着新意的山水画来。”他讲的是山水画,但对手工篆刻艺术如何探求新意境也是可以借鉴的。当然从手工篆刻艺术意境的特性来说,它还与作者读书与审美修养有关。借鉴姐妹艺术的意境情趣而加以消化,融之入印也是一条重要的途径。